2019年10月19日，第二届安财（黄山）国际金融论坛在安徽省黄山市举行，围绕“绿色消费与金融创新”主旨，就国内经济与金融焦点进行广泛交流与探讨。联合国前副秘书长、清华大学全球可持续发展研究院联席院长吴红波教授受邀出席，并作题为“全球可持续发展融资的挑战和机遇”的主旨发言。

联合国前副秘书长、清华大学全球可持续发展研究院

联席院长吴红波教授发言

一、什么是可持续发展？

2019 年 9 月 26 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纽约总部“为发展融资高级别对话”上警示各国领导：“不断减少的官方发展援助和不断增加的债务正在限制我们对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投资”。“国际社会无法如期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发展融资是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今年9月联合国向成员国呼吁：“交付资金的时间到了”。

那么什么是可持续发展呢？1987年2月，第八次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通过了《我们共同的未来》报告， 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2015年9月，联合国发展峰会通过了“ 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确认了该定义并指出：可持续发展应是整体的，不可分割的，并兼顾经济、社会和环境三个方面。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有17个目标，169个具体目标，有效期15年（2016年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追求的目标是：“经济发展、社会公正、环境保护”三位一体的全面可持续发展。这明显比绿色经济和绿色发展的范围和内容更为广泛和丰富。

二、发展融资的具体方式

2015年7月，在埃塞俄比亚举行的联合国发展筹资大会确定了全球发展筹资的七个行动领域，为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落实奠定了基础。这些领域是：

（一）国内公共财政。这是发展资金最主要的可靠来源。要做到：一是创造良好经济环境并改革税制，增加政府财政收入。（发达国家税率为20%-30%；发展中国家仅10-14%。）二是加强国际合作，打击偷税漏税。（据报道，跨国公司每年在非洲漏税所得超过发达国家给非洲国家官方发展援助总额）。三是加强审计，监督发展资金的使用和绩效。

（二）国内和国际私人资源。此部分资金潜力巨大。一是鼓励私人企业投资向可持续生产和消费方向转型；二是支持使用移动支付等创新金融工具；三是鼓励慈善家和机构捐款支持可持续发展；四是鼓励银行为小微企业和中型企业可持续发展长期贷款；五是鼓励外商直接投资可持续生产和消费等项目。同时，呼吁将跨国汇款收费降低至汇款值的3%。（2017年海外汇款6,130亿美元，其中4,660亿美元汇往中低收入国家。汇款量为发展中国家每年收到ODA的3倍。预计2019 汇款额达5500亿美元。但汇款付费为7%）

（三）国际发展合作。一是兑现官方发展援助。（2017年比2016年减少0.6%。捐助国平均贡献率为其国民总收入GNI的0.31%，远低于承诺的0.7%。在29个捐助国中，仅5个达到本国GNI的0.7%。）二是加强南南合作。（南南合作资金已超过20万亿美元，占全球公共财政资金流量的10%。），但不能代替官方发展援助。三是要求发达国家兑现明年起每年共同筹资1,000亿美元以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承诺。

（四）国际贸易。最不发达国家外贸收入占其GDP的70%。但这些年来这些国家商品出口占全球贸易量在下降。因此，一是支持多边贸易体制，反对贸易保护主义；二是鼓励将可持续发展战略纳入贸易政策；三是鼓励发展中国家的贸易出口。四是给予发展中国家优惠的贸易待遇。五是减少贸易壁垒，使小微企业和中型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

（五）债务的可持续性。到2018年7月，全球债务达247万亿美元！是全球GDP的318%。应做工作是：一是债务国提高债务管理能力，管控风险，确保稳定的公共融资。二是协助发展中国家取得债务的长期可持续性。三是鼓励债务国和债权国共同努力预防和解决不可持续债务问题。四是鼓励债权国免除受到自然灾害的债务国债务。

（六）解决体制问题。一是坚持多边国际治理机制，增强全球金融的稳定。二是制定宏观经济政策，促进全球稳定、平等和可持续发展。三是加快对金融市场的改革，预防和减少金融危机的影响和风险外溢。四是加强发展中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方面的声音和参与度。五是有效打击洗钱、腐败、和资助恐怖主义行为。

（七）科学、技术、创新和能力建设。这是经济增长的有力驱动力。一是将科学、技术和创造战略作为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的组成部分。二是激励研发和创造。促进合作和伙伴关系。三是鼓励开发和使用信息通讯技术。四是加强在发展中国家的能力建设。

可以看出，以上的发展融资措施已经远远超出简单筹措资金的范畴，而是迄今为止落实全球可持续发展最全面最具体的措施安排。

三、发展融资的挑战

据联合国测算，全球可持续发展每年需要5至7万亿美元投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发展中国家年度发展资金缺口为2.6万亿美元，这是实现目标最大的障碍。同时，落实《巴黎气候协定》需要22万亿美元。但全球近1/3的最不发达国家负债严重，没有钱应对气候变化影响，更难筹措资金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总之，全球急需更多资金落实可持续发展，以应对十分严峻的挑战。

（一）多边主义受冲击。多边国际贸易体制受到单边主义、孤立主义、民粹主义重创，全球经济复苏放缓，国际营商环境恶化，严重影响了国际可持续发展融资。全球金融体系的可持续性转型，既没有按要求的规模、也没有按要求的速度进行。因此，国际融资遇到重大困难。

（二）公信力不足。目前公众对公共机构的不信任感日渐增强，使落实可持续发展的政策和措施受到负面影响。除非尽快恢复公信力，否则发展融资也将更加困难。那些最贫困的国家及其人民将掉队。

（三）筹资手段缺乏。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不发达国家，融资手段单一或者没有根本能力；且债务负担沉重。世界银行报告显示，2017年低收入和中等收入经济体借债从2016年1810亿美元猛增至6070亿美元，达到三年里的最高水平。发达国家承诺的官方发展援助又不完全兑现（2018年为1490亿美元，比2017年减少2.7%），致使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进展有限，甚至出现倒退。

（四）资金缺口。今年9月联合国贸发大会对涉及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主要领域的投资情况进行了调查，结果令人关切。

1、电力。预测，为达到可持续发展目标7对发展中国家电力投资建设的要求，需要投资6300-9500亿美元,缺口为3700-6900亿美元。2018年近90%的电力投资集中在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没有投到最缺电的国家和地区。可喜的是，去年全球电力投资的3/4用于可再生能源和核电。

2、运输基础建设。为了达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要求，对道路、机场、港口等基础设施投资约为3500-7700亿美元，缺口为500-4700亿美元。尽管全球和发展中国家运输基础设施投资都在持续增长，但距离可持续发展的要求还很远。

3、电讯。2017年全球电讯投资为3320亿美元，但是比2015年的3440亿和2016年3540亿美元要少。为达到可持续发展的要求，对固定电话、移动电话和因特网设施等电讯设施的投资大约需要2300-4000亿美元，缺口为700-2400亿美元。2017年在发展中国家的投资首次超过了在发达国家的投资。

4、水和卫生。为达到可持续发展目标，为改善水质，家庭供水、提供卫生设施，建设和改造相关水企业等，需要投资约4100亿美元，投资缺口2600亿美元。投资主要依靠公共机构，私人资本参与较少。\

5、粮食和农业。投资农业和水土保持，研究和开发农业技术、建设加工设备和运输基础设施等，需要4800亿美元，缺口2600亿美元。目前全球在粮食和农业方面的投资正在增长，全球投资基金投资的750亿美元中，投资农业320亿美元。但是，这些基金主要锁定发达国家市场。

6、减缓气候变化。为达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要求，需要投资5500-8500亿美元，缺口为3800-6800亿美元。投资用主要用于可再生能源生产、能源效率和可持续交通。由于可再生能源领域的私人投资增加，全球减缓气候变化的投资也在增长。尽管如此，目前的投资总额仍然是减缓气候变化所需投资的一小部分。

7、健康。投资主要包括建设新医院和新卫生中心等基础设施、研发治疗疾病的疫苗和药物等。该领域需要2100亿美元，缺口1400亿美元。投资主要来自国家公共机构，私人机构投资有限。全球健康开支增长主要来自中国，在最不发达国家没有增长。

8、教育。投资主要包括建设新校舍、学前、小学、中学、高中以及技术和职业学联的基本设施。需要投资3300亿美元，缺口2500亿美元。目前资本投资仅为落实SDG目标所需投资的10%。发展中国家教育主要来自政府投资，但近年来没有增加，而私人投资十分有限。

四、如何应对挑战？

目前全球金融系统管理约300万亿美元金融资产，全球金融市场拥有超过200万亿美元私人投资，完全可以用于可持续发展项目。全球可持续发展融资具有巨大潜力，应采取如下措施。

第一、坚持多边主义。坚决支持国际多边贸易体制，反对单边主义和利己主义，为全球可持续发展提供良好的营商环境和筹资条件。应加强国际合作，采取有效措施，打击资本非法流动、洗钱和逃税行为。

第二、政策和体系对接。将全球经济政策和金融体系与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相对接。抓住金融创新，新技术和数字化的巨大潜力，提供公平融资渠道，特别是那些最贫困的群体。今年7月，全球130多个金融机构在联合国承诺融资35万亿美元用于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

第三、支持长期投资。要营造支持长期投资的国际环境。短期投资观念不利于全球脱贫努力。制定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必须摈弃孤立和短期思维，积极投资基础设施项目，应着眼于社会和环境的长远和整体效益。

第四、信守官方承诺。发达国家必须履行其对发展中国家所做的援助承诺；尽早使其官方发展援助（ODA）金额达到本国国民总收入0.7%，以资助最不发达国家的可持续发展。同时，发达国家明年应兑现每年筹资1,000亿美元的帮助发展中国的承诺。

第五、调动国内资源。继续为发展中国家创造条件，充分利用国内资源。国际社会应配合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和金融政策，提供金融支持，尤其是基础设施建设资金。

第六、鼓励创新和私人投资。鼓励开发创新融资方法和动员私人投资。新型融资方式，如绿色债券、社会投资债券和众筹等创新金融工具潜力很大。例如，全球绿色债券在十年内从零增长到2200亿美元，而绿色债券市场也增长了45%。国家银行和多边开发银行应支持政府实现高质量投资。同时，迫切的投资需求可能推高债务水平，应实施审慎财政政策和严格监督制度。

五、发展融资的战略机遇

在我国，投资可持续发展的势头日益强劲，令人兴奋。自2015年以来，中国一直在“绿化”其金融体系，绿色债券市场一直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每年发行总额超过310亿美元，2018年总发行量占据了全球市场最大份额。

（一）最佳切入点

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与习近平主席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高度契合。发展融资最大受益者是世界的贫困人口和穷国，也是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佳切入点。做好发展融资工作，将有力地推动国际社会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二）发展模式转变

习近平主席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论，从实质上改变了中国千百年来的传统发展观。将资金投资在可持续发展规划和研发绿色经济技术方面，不仅有利于中国可持续发展的全面落实，而且将有力地促进我国新旧动能的转换，使我国发展模式实现全面和实质性转变。

（三）实现跨越式发展

我国正面临巨大的发展压力和挑战，仍有1千多万贫困人口，老龄人口迅速增加（超过1亿）。我们不可能像殖民者那样去掠夺外国人力和自然资源。我们能够也必须走出一个自主创新的可持续发展道路。投资可持续发展为我们化解当前困难和压力提供了可能，助推我们实现中华民族的跨越式发展和伟大复兴。

(四) 引领世界的宝贵契机

两百多年来，人类以化石燃料为主要动力的发展道路正在走向尽头。各国正争相研发新能源、新材料、新生物科技以及可持续发展技术。我国已经有了较好的基础。在可持续发展领域加大发展融资力度，将有力促进我国成为本轮全球可持续发展的创新者和引领者。

习近平主席在俄罗斯圣彼得堡明确指出：可持续发展是破解当前全球性问题的“金钥匙”。全球可持续发展是挽救我们这一星球的唯一道路。只有获得有效和充足的融资，我们才能达到这一目标！